实习生 梅轶竹 本报记者 王俊秀
“来这个班有几个是想真学习的？我告诉你，要不是为了混个证、满足工作需要，我都懒得来。”在澳门城市大学和北京联合大学商务学院的合作项目——高级工商管理课程第11期学员班举行的开学典礼上，邱先生这样对记者说道。
邱先生口中提到的“证”，是指通过该课程班的学习，最终取得的澳门城市大学高级工商管理硕士学位(简称“MBA”)。该课程面向社会招收在职的学员，无须入学考试，只要交3万元左右的学费，每月只上两次课，两年内便可读完MBA课程，通过毕业论文答辩即可获得澳门城市大学工商管理硕士学位。
据悉，该课程班开始于2006年，每年两届，目前已招到第11期。邱先生正是第11期课程班的学员。
近日，中国青年报记者实地调查了这一MBA课程班，发现其中乱象丛生。
上学流于形式，拿证只为升职
“学费不到3万块钱，连着读两年，每个月上那么一两天课，两年后再花几千块钱去澳门参加毕业论文答辩，顺便玩一圈，学历就到手了。从性价比的角度讲，值了。”该班另一位学员说。
在开学典礼上，记者发现第11期课程班约有40余名学员，年龄均在30岁～45岁之间，其中以私企中层管理者居多，个别学员还是特意从外地赶来上课。
“希望在这里能够结交更多的朋友，同时能够迎接未来事业的新高峰。”一位女学员在开学典礼的自我介绍环节上，袒露了自己报名的初衷。
澳门城市大学，原名亚洲(澳门)国际公开大学，2004年获得教育部认证，允许其在内地招收全日制研究生，并对其所取得的学历予以认证。与此同时，澳门城市大学还与内地多所高校有合作项目，主要为高级工商管理课程班，“其实主要是内地高校引进我们的工商管理课程”，负责澳门城市大学在内地招生的徐小姐告诉记者。
从中研启航教育咨询有限公司发给记者的招生简章来看，申请者可以是本科毕业，也可以是专科毕业，持本科学历者比持专科学历者少交2000元。专科以下学历者也可报名，只需多缴纳8000元民办高校证书费用即可。学员学习期间享受澳门本部在读MBA学生同等资格，毕业学生档案可在澳门本部查询。学生所获MBA学位证书受国际认可，学生可在国外申请攻读相关专业博士学位。
记者研究该班的课程表发现，这个为期两年的课程班只有结业后答辩时才会与澳门城市大学发生一点关系。平日里，每个月只上两天课，任课教师多为外聘的高校教师、企业管理培训师等，授课内容也与澳门城市大学几乎不沾边儿。对此，徐小姐告诉记者，课程设置等都是北京联合大学那边负责，让记者联系北京联合大学商务学院。
北京联合大学商务学院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这个课程设置的问题你去问招生代理，联大这边只负责将招生代理招来的学员学籍信息统一报给城市大学那边。”
“来读这个班有几个是真想学东西的？”邱先生反问记者，“混个证就得了，真想学就不上这来了，谁还在乎学什么。”
负责该班招生的中研启航教育咨询有限公司孙主任告诉记者，来这边报名上课的基本都是一些企业的老总、中层，“人家本身层次已经很高了，上MBA就是为了结交些人脉，来镀个金，领个证敲门用。”
“至于学习，那都是走个过场的东西，”孙主任说。
“教育部认不认证无所谓，单位认证就行”
工商管理硕士(MBA)是源于欧美国家的一种专门培养中高级职业经理人员的专业硕士学位，培养的是高质量的职业工商管理人才，使他们掌握生产、财务、金融、营销、经济法规、国际商务等多学科知识和管理技能。现实中，它被很多人看成是升职和跳槽的手段。据了解，尽管MBA与其他类别的硕士学位在许多方面存在区别，但目前在招生录取和教学管理方面却是基本相同的：都必须参加全国统一的招生考试，按国家划定的录取线统一录取；在取得学籍后按正规研究生标准进行教学管理；做学位论文并通过论文答辩后取得学位。
但有一种“中外合作MBA”稍显例外，这是指国家鼓励的外国教育机构同中国教育机构在中国境内合作举办的中外合作办学项目，此项目不参加全国统一的招生考试，只参加学校自主考试，被录取后，在职学习两年，每月集中上课，英文授课占总课程50%以上，毕业后获得中国教育部留学服务中心可以认证的工商管理硕士学位证书。
记者查询了教育部涉外监管信息网上的中外合作办学机构/项目名单，发现澳门城市大学和北京联合大学商务学院的合作办学项目不在其列。教育部国际交流司工作人员明确告诉记者，“没上名单的，国家目前就没办法认证学历。”
北京联合大学商务学院工作人员向记者解释道，“联大和城大的合办项目不是中外合作办学项目，它仅仅是个课程班，属于境外学历，但不能算出国留学。”
澳门城市大学也在其官方网站的MBA课程班招生简章中声明，“在职MBA研究生课程班是非学历、非学位教育，属于课程班性质”，“学员在内地完成该课程，到澳门参加学位论文答辩通过后，取得澳门城市大学颁发的工商管理硕士学位证书……故教育部留学服务中心不受理该证书的认证。”
澳门城市大学工作人员又表示，课程结束后，只要通过论文答辩，就可以拿到学位，“拿到学位的学员都可以在澳门城市大学的官网上查到自己的学籍信息，那个看不出来你是函授的还是全日制的，但能证明你确实拿到了这个学校的学位”。
中研启航教育咨询有限公司的孙主任告诉记者，答辩通过后拿到的学位是“国际学位”，“只要你不考公务员、不考司法考试，这个MBA学历在社会上是被认可的，移民、公司上市都没问题。但是国企里面认不认不好说，具体得看你供职的单位。”
“我们也听说这个学位证书教育部不认证”， 一位学员表示，“但教育部认不认证无所谓，一般单位都认就行。”
孙主任向记者坦承，正规的在职研究生都得参加全国统考，而且有的学校的MBA学费贵得离谱，“有学历的话就贵了，没个20万下不来。”
记者从澳门城市大学官网上看到，该校今年工商管理硕士计划招收100名学生，不需参加全国统考，只需由大学进行测试。
“合作办学”乱象
教育部国际合作交流司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中外高校合作方式目前有两种，一为校际交流，二为合作办学。“校际交流不需要经过教育部审批，但是中外合作办学却有一套严格的审查程序。”
这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依据《中外合作办学条例》和《中外合作办学实施办法》，首先应由中方学校向教育部提出申请，要求引进国外优质的教育资源，然后经由全国专家组论证、审批。合作办学项目不允许出现代招行为。”该工作人员指出，“所以，报名前要提前搞清楚是否是中外合作办学项目、学历是否认证等问题。”
但是，记者发现城大的合作单位北京联合大学将招生、课程设置等一系列事宜全权交给了私人教育咨询机构代理，而且还不止一家。记者在网上发现，代理澳门城市大学MBA招生的教育机构不下四五家，这些招生代理机构包办了从招生到上课的全部程序。
邱先生等报名的中研启航教育咨询有限公司的MBA课程班学费定价是29000元，此外，还需交纳报名费、资料费、论文指导费，以及两年后的5000元赴澳答辩费。
另一家自称“澳门城市大学北京(清华)教学中心”的教育咨询公司仅学费就约为3.98万元，比澳门城市大学的定价贵了1万多元。
就在中研启航在北京联合大学召开第11期澳门城市大学MBA课程班开学典礼的时候，“澳门城市大学北京(清华)教学中心”称其澳门城市大学MBA研究生班已经开到了第15届。
“澳门城市大学北京(清华)教学中心”在其网站上介绍，该学校第10期学员“在清华大学‘严谨、勤奋、求实、创新’学风的良好氛围中，通过一年半的努力学习和积极实践，及在论文导师的认真指导下，论文几经删改，最后由我清华教学中心统一组织学员，赴澳门答辩，100%全部通过。”
当记者向北京联合大学商务学院询问此事时，工作人员称，“学校的代理有很多，但最后学籍材料都是统一从联大寄出去，学费标准都是由代理公司来定。”她告诉记者，“澳门城市大学北京(清华)教学中心”也在为北京联大商务学院做招生代理，他们应该是租的清华的教室上课。
但记者从清华大学教育培训管理处和教室管理处等获悉，清华大学没有向该机构租用过教室，一些学员也向记者证实，该机构课程的上课地点并不固定，“每次上课前临时通知，有时候会在清华附近的一座写字楼里上，但不是在清华里面。”
“澳门城市大学清华教学中心”负责人坦承，他们跟清华大学确实没有任何关系，“但给学员们讲课的老师有清华、北大的。”
“澳门城市大学北京(清华)教学中心”的网站上显示，其办公地址在北京市海淀区清华大学华清商务会馆。一些学员表示，他们就是冲着“清华”的名头去的。
“据我所知，这俩代理从课程安排、上课地点、时间、教师配备全都不一样”，邱先生告诉记者，“但最后都能拿到学位证书。”
对此，著名教育学者熊丙奇认为，对于不正规的办学，受教育者本身就应该作出一个明确的判断，“明知不正规，明知学历不受认证，还选择交钱上学，这是对办学乱象的姑息和助长。”
熊丙奇在接受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不管颁发的是内地、国外或港澳台的文凭，既然办学机构在国内招生、上课，就属于办学性质，就应该向相关教育部门登记注册，“尤其是这种合作开课性质的，不论学历是否得到教育部认证，都应该由相关部门——如教育部门或者工商部门，对其进行监管。”
“要警惕合作办学灰色地带的蔓延。”熊丙奇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