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识五线谱,也没有音乐细胞,只能花8块钱买一张儿童音乐CD,放在别人捐赠的DVD机里,给学生欣赏。他没法和孩子们一起上体育课,就让曾经教过的大孩子从镇里小学学广播体操,教给体育课代表。有时,他帮孩子们摇大绳,这是他唯一可以驾驭的体育运动。
镇里孩子们有的,只要可能,郭省也不想让自己的学生落下。于是,这所只有11个学生的学校,有了升旗手、护旗手、体育委员、学习委员、纪律委员、音乐委员……腿脚不利索的他,还带着学生们去村边的小溪“秋游”。这场没有大巴车、没有零食,不花钱的短途旅行,对于郭省来说却是一次长途跋涉,他走了一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孩子们一边埋怨他走得“太慢”,一边和他聊着天。还有人从树林里钻出来,脱下上衣装了满满一兜蘑菇,作为教师节的礼物送给他。
“跟孩子们在一起,他们就是我的双腿、双手。”郭省说。
生活中,他也向往爱情。他曾和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女孩通信三年,两人之间有说不完的话,每次都是厚厚一叠信纸,总得往信封上多贴一张邮票才行。但每月工资90元的郭省最终放弃了这段感情,“我连给她买双靴子都买不起”。
这个自称“没有资格动心”的老师,认为只有跟孩子在一起时,内心才最安宁。
然而,从1999年开始,这种安宁被打破了。清退代课教师的传闻开始在山村里传播开来。在他身边,已经有几位老师陆续离开。一位常年挣90元的代课教师,走下讲台,去山上放羊了。
郭省害怕了,他拄着拐找到县政府,可一连三天,门卫都告诉他:“领导在外面开会,不在。”他没钱再住旅店,只好走了。
回到山村,村小也快办不下去了。这时,西水泉村只剩下3个适龄学生,郭省只能带着他们并入岔道村村小。
他最初教出的那批学生,大多已经工作,离开了家。曾在他课堂上对着干的男孩,只要在县城里碰到他就往他手里塞烟,“都是4块钱以上的好烟”。还有个外出打工的男孩回家后,买了鸡骨头和豆腐,硬拉他到家里吃饭。男孩开了一瓶啤酒,给从不喝酒的郭省倒了一杯,表示感谢。
这些温情让郭省在等待中找到了一丝属于老师的尊严与慰藉。然而,2005年起,清退代课教师的消息再次传来。郭省这次真的慌了,他又去县城找领导。在县教育局一位姓孙的股长那里,他终于看到了红头文件,“没戏了,肯定没戏了”,他嘟囔着。
但他最终还是忐忑地拄着双拐,出现在教育局局长办公室外。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丝机会,他还不死心。
接待他的是前任教育局局长葛祥。“葛局,文件我已经看到了。虽然我只挣90块钱,但我有这90块钱,就有碗糊糊喝,不至于饿死。”他的表情和音调里已经有了一种习惯性的谦卑。恳切的一番话,把局长打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