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开学,特岗教师张俊彩心里忐忑不安,她不确定,这个学期她的班上会不会有学生不再来上课。就在今年,学校5年级的一个班,就有10个学生辍学,无论老师们怎么劝说,家长和孩子都不愿回学校。
张俊彩所在的云南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丘北县天鲜乡发白村完小,有453名学生,其中73名学生来自周围被撤并的5个校点。为了来发白村完小读书,这些孩子最远的要走6个小时,最近的也要走1个多小时。每当周末看着学生们用塑料袋提着书本走在回家的路上,崇山峻岭中那小小的、孤独的身影,总让她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日前,记者在云南部分地区农村中小学采访时发现,由于农村中小学布局调整步伐太快、一些工作不配套,增加了农村家庭的负担,造成了新的“上学难”,因上学路途遥远,加之对孩子读书后的前途不可预知,农村出现了新的辍学现象。农村孩子并没有因集中办学而变“上学”为“上好学”。
学校每天只能为住宿生提供两顿饭
今年夏天,记者与云南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富宁县的团委副书记周鑫前往归朝镇龙门小学,给学校的孩子送鸡蛋。这些鸡蛋是云南青基会用募集的善款为龙门小学的山瑶孩子购买的。
山瑶是富宁县瑶族的一个支系,又称“过山瑶”。由于受恶劣自然条件限制,山瑶这一群体至今仍处于整体绝对贫困状态。那里的孩子,一天也吃不上一个鸡蛋。而云南农村中小学撤点并校,进一步加剧了山瑶孩子吃饭难、营养缺乏的问题。
龙门小学教导主任张玉龙告诉记者,学校239名学生来自周围23个自然村,其中住校生160人。每个学生每月有75元的生活补助费。龙门是个缺水的村,学校每周要出去拉3次水,一车水15吨要150元;此外,食堂的柴火也要买,一车600元至700元,只能用1个月。如此一来,学校只能为学生提供午餐和晚餐。即使这样,午餐也只能吃一个菜一个汤,晚餐则只有一个菜,一周吃两三次肉。张玉龙给记者算了一笔账,如果要给学生煮早餐,4个学生吃一把面,160个住校生就要40把面,以每把3元计算,每天仅早餐就要120元,这是学校无论如何都负担不起的。
在文山州丘北县舍得乡礓嚓村完小,校长赵文一筹莫展已经很长时间了。周围6个村的一师一校撤并后,礓嚓村完小147名学生中住校生增加到了113人,每人每学期交两垛柴,在学校每天吃两顿饭。然而,去年开始,由于没有幼儿园,一些家长纷纷将五六岁的孩子送到学校,22个学前班的孩子不仅和一年级的学生挤在一间教室,还要分食113名学生的生活补助费。学校雇不起炊事员,老师们轮流做饭,红豆、粉丝、洋芋、干菜,即使一顿只吃一个菜,老师们也只能选最便宜的。
“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吃晚饭”是孩子们最大的愿望
除了100多名孩子每天的两顿饭,令校长赵文担忧的,还有他们每周上学、回家途中的安全。“很多学生家离学校太远,一走就是四五个小时,存在很多安全隐患。”
由于路途遥远,一些家长不得不每周接送孩子,甚至住在学校,负担陡然增加。
大理白族自治州洱源县茈碧镇碧云完小是一所集周边8个自然村白族、彝族孩子就读的中心完小。目前,全校23个住校学生住在两间不大的土坯房里,最小的只有6岁。每周两名学生家长到学校轮流照顾这些幼小的孩子。
富宁县龙门小学因学生宿舍只够50名女生住,其余90多名男生只能租住在周边农户的家中;礓嚓村完小100多个学生睡在100多平方米的宿舍里,全是地铺。今年中心学校给完小送来13张1米宽的小床,校长决定,“一张床睡五六个学生,不能总让他们睡地铺,潮湿,会生病。”
“撤点并校加大了学校的管理难度。”赵文说,因住宿学生增加,教职员工承担了大量本该由家长承担的养育教育任务,承受了很大的精神压力。同时,年龄太小的孩子住校学习,生活也难以自理。
此外,由于长期寄宿,家长和孩子所付出的情感代价也不可低估。
张俊彩曾经让学生写下他们“最大的愿望”,结果许多孩子的回答完全一样:“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吃晚饭。”
“在所有的教育里,最可贵的应该是亲情教育。”张俊彩说,但现实的情况却让这最可贵的教育缺失了。
这种现象已经引起了一些人士的关注。在今年政协云南省十届四次会议上,云南省政协委员、云南省委副秘书长钱恒义就指出,云南中小学区域布局调整工作推进中,一些地区调整步伐太快,寄宿制学生剧增,寄宿生生活补助覆盖面不足、资助标准低,学生家庭经济负担加重;学生的吃、住、卫生和安全保障考虑不周,存在疏漏;大量低年级寄宿生生活自理能力弱,家庭亲情教育缺失,给学校管理带来新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