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7日上午,南京汤山居民孙健开车送就一个熟人一家6口到医院。没想到被三四个人拦下来,硬说他开的是黑车。熟人家属急着要到医院看亲人,随口说了句,可能要给100元油费。但这导致孙健车被扣。事后,乘客表示,他们当时并不知情,因为车不是他们找的。朋友心中愧疚,主动陪孙健到客管处投诉处理中心说明情况,但后者拒不接待。昨天记者对此事展开调查。
司机投诉:送熟人去医院被当成黑车
昨天大雪纷飞,一大早,孙健就到了位于大明路129号的客管处投诉中心。这是他11月7日以来第五次来这里。提起11月7日的经历,孙健气愤不已。
“那天早上,朋友梁彬找我,说他堂弟梁文出车祸在军区总医院抢救,恐怕不行了,请我开车跑一趟,把梁文的家属共6人送到医院。”孙健在汤山镇上开服装店,7 月份买了辆五菱之光。梁彬开玻璃店,两家靠在一起,平时关系不错。听说梁家出了大事,孙健二话不说,拿起车钥匙就出了门。早上8点半左右,他载着梁文的弟弟梁坤等6人来到军区总医院。
车刚停稳,还没熄火,忽然冒出三四个人,围在车旁。“他们让下车,熄火,我不肯,他们就从副驾驶座的窗户伸手进来,拔了钥匙。”
孙健说,他起初还以为遇上了“活闹鬼”,直到被拉上执法车,才知道对方是南京市客管处黑车稽查大队的。梁家6口人则被拉到他的五菱之光面包车后边。
孙健向记者复述了当时的情况:
“他们问我车是从哪开来的,收了人家多少钱,我说没收钱,朋友有急事帮忙而已,不谈什么钱不钱的。”
“他们不信我的话,把我拉上执法车,不断逼问,我不承认,跟他们吵了起来。片刻后,一个穿制服的人过来说,人家乘客已经承认了,来回车费100块钱。他们让签字,还拿摄像机对着我拍,我不肯签,车就被扣了。”
孙健被告知,因涉嫌非法运营,他的车被暂扣,7个工作日内到大明路客管处投诉处理中心处理此事。
孙健说,车被扣后,他立马跑进医院大楼找梁坤,问他是怎么对稽查队员说的。梁坤是这样解释的:他跟那些人说是朋友的车,不要钱,那些人不信,一直追问,不说就不让走,他当时特别急,嫂子在旁边哭,为了脱身,只好说油钱肯定是要给点的。梁坤安慰孙健,回头他去跟那些人解释一下,帮他把车拿回来。
当天上午,孙健就赶到大明路投诉处理中心,但适逢周六,不上班。11月9日,孙健跟梁彬、梁坤一起来到投诉处理中心,但工作人员根本不让梁氏兄弟进门。他反复恳求一位周姓工作人员,希望对方听完梁氏兄弟的话再作判断,但对方称不需要再做调查。11月10日,客管处督查科一位许姓科长接待了孙健,但依然不肯见梁氏兄弟。
昨天下大雪,天气寒冷,惦记着车的孙健一大早就顶着风雪来到大明路129号。工作人员劝他不要找借口逃避处罚,因为事发当日的录像和乘客笔录已经足以认定他非法运营。孙健十分不满,无奈离去。
记者见到孙健时,他正搓着手站在投诉处理中心楼下,没打伞,头发和衣服已被雪花浸湿。连日来的经历已令他疲惫不堪。“我一有空就过来,腿都跑断了,店里的事也顾不上,可到现在都解决不了。我那朋友的兄弟没抢救过来,不幸去世了,他们家里人都伤心死了,我也不好意思老打扰人家,烦透了!”
乘客回应:被人诱导,心里不舒服
记者调查此事中的几个相关人物得知,梁坤是当天被执法人员问话的乘客,梁彬是梁坤的堂哥哥,而孙健是梁彬的老熟人,当时出车祸在军区总院抢救的人叫梁文(因抢救无效死亡),梁文是梁坤的嫡亲哥哥。
昨天下午,记者首先拨通了梁彬的电话。“这两天,我忙着去殡仪馆料理堂兄弟的后事,还没有顾及到这个事情呢,是到了第三天才听说孙健车子被扣了,我和孙健太熟了,都是在街道上开店的,不存在付不付钱,他也不会赚我车费,更何况压根没有给钱,怎么能说他是黑车非法营运呢?”梁彬还说:“我那堂弟梁坤是老实巴交的人,根本不知道会不会给钱,我当时和梁坤说,不要烦,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只管用车子。”
梁彬有辆轿车,但去了上海,6日晚上梁文的妻子从泗洪赶回南京,没车接,就找了孙健帮忙。7日去医院,还得用面包车,又请了孙健。
梁彬说,他和孙健的叔叔关系非常好,孙健开童装店,他开玻璃店,处得很好。堂兄弟出事后,他请孙健帮忙送人,孙健很爽快地答应了,根本没谈钱的事。
随后,记者又联系到梁坤。梁坤说,到了军区总院,他被穿制服的人带上车问话,在没有拍摄前,执法人主要问他坐孙健的车要不要付钱?“一开始,我说没付钱,我也不知道为何要问我这些话,我的心思全在医院,惦记着哥哥,而且嫂子一直在哭,我急坏了。”梁坤顿了顿,接着说,“他们问到底有没有付钱,说清楚就让下车,我就说应该会付点汽油费吧,他们又问到底付多少,我说可能100块,接着他们重复这样的问话,并用摄像拍了下来。”据梁氏兄弟说,所谓的“100元汽油费”,事先没谈,事后根本也没给。得知孙健的车被扣,梁坤心里很不舒服,他说,感觉自己被人诱导说了“错话”。
记者调查:笔录上确有乘客签名
接到孙健投诉后,记者于昨天上午10点半来到客管处投诉处理中心了解情况。一男性工作人员证实了孙健车被扣的事实,并出示了乘客笔录和录像等证据。
记者看到,录像中,执法人员问一句,梁坤答一句。当执法人员问车费是不是100元时,梁坤在回答“是”之前有明显的迟疑,还说了句“我刚才讲了……”但没有多说。乘客笔录显示,从汤山到军区总院来回两趟,驾乘双方谈好收费100元,梁坤签了字。
记者将孙健和梁氏兄弟反映的情况如实转述,询问中心有无做进一步调查。该工作人员没有正面回应,但默认没有接待梁氏兄弟。
记者询问“黑车”处理流程。该工作人员说,稽查队员发现疑似车辆,只要符合两个条件即可初步认定为非法营运,并暂扣车辆:(1)无营运资质。(2)存在收费行为。扣车后,将案件移送投诉处理中心,由该中心进一步核实查证,如证据明确,事实清楚,即认定非法运营事实存在,可向司机下发处罚决定书。司机如不服,可依法申诉。
“只要符合两个条件就能初步认定为黑车,这两个条件是否范围太广?如果有急事,请熟人开车送一程,然后礼节性地给些汽油费,被抓住是否算非法运营?”记者问道。该工作人员没有明确答复。
记者又问:司机如有异议,带乘客过来解释,投诉处理中心要不要接待?如果中心认为案件有隐情,将怎样补充调查?是否有笔录有录像就能定罪?要不要调查司机职业、车辆用途?
以上问题,该工作人员均没有明确答复。
客管处回应:非法营运行为存在
昨天下午,记者将稿件以电子邮件的形式发给南京市客管处,该处一位邓先生当晚8点作了口头回复。
客管处称,11月7日,执法人员在军区总医院查处孙健驾驶苏AVD310面包车载客时,执法程序是合法的,开终止运行单的行为也是符合规定的,并不存在所谓的“诱供”情节。此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孙健确实存在非法营运行为。
客管处提到一个很重要的细节——执法人员拦下车时,清楚地听到孙健叮嘱梁坤,让他不要提钱的事。客管处称,从录像资料可以看出,梁坤面对执法人员询问时,神情非常自然,不像是被“诱供”。孙健一案既有录音录像资料,又有笔录,证据是确凿的。
采访中,记者主动向客管处提供梁氏兄弟的号码,以便进一步查证,但被婉拒。客管处称,查处黑车以第一手证据为准,即录像、笔录,事后不会向乘客调查,这是因为在实践中,司机与乘客“串供”的可能性很大。“如果每一个被查司机都把乘客叫来翻供,今后查处非法营运的难度会很大。”
对于记者提出的“如何分辨以盈利为目的的非法营运和存在一定回报的友情驾乘”问题,客管处是这样答复的:非法营运的认定包括以下几点:无营运许可证,从事非法经营,有收费或谈价形式,并存在运输行为。友情驾乘必须是免费的,一旦收费,不管是以现金形式还是其他形式,严格来讲都算非法营运。记者又问:难道熟人送我,我帮他加油也算?该人士称,严格来讲也算,眼下时髦的“拼车”,其实也不正规。但他坦言,生活中确实存在大量有偿的友情驾乘,不能够也不应该过于深究。但同时也要注意到,这很容易被黑车钻空子。(除投诉人外其他为化名)
多说1句 没有钩也没有饵只有困惑
这辆车属不属于黑车,客管部门答复得很清楚,而稽查人员的执法程序也合法,没有上海“钓鱼案”中的钩和饵。但编者还有一点小小的困惑。
昨天南京大雪,自行车骑不了,公交车挤不进。在漫天大雪中,多么希望有一辆车能在我面前停下来,司机友善地招我上车。如此他给我的是生活的暖流。我上车后可能会给司机10元钱,权当打的。此时如果冲出几名稽查,说私家车主非法运营,罚款若干,那可真让好心助我的车友有口难辩了。黑车固然可恨,但我们更希望执法者在整顿客运市场的同时,不要扭曲了司机的善意。这里,编者只能寄希望于面包车真是黑车,不然会困惑一生。吉启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