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 述 者: 苗凤和
整 理 者: 李家伟
维权理由: 汽车上路,罚款跟来。因不满某些执法部门罚款的随意性,老苗痛陈罚款之滥,探索维权之道
维权结果: 不但自己遭遇的罚款越来越少,还帮助别人避免不合理的罚款
维权启示: 要懂法还要守法。问题实在不能解决就向“上边”反映
苗凤和,58岁,家住河北青县县城。当过汽车兵,从1991年开始跑运输,从一辆小汽车到一辆大汽车,再到如今的两辆大汽车,在别人眼里应该算得上发展顺利了。但提起这十几年的跑车生涯,他却苦不堪言,最让他叫苦不迭的,是他一见到记者就从一个提包里拽出的一堆票据—“这都是罚款单!”
2003年12月,苗凤和在修车时出现意外,失去了右臂。他用左手指着那一堆形态各异的罚款单、路桥收费单:“这才是一个月的!”
除了罚款,还会什么?
记者问苗凤和:你要是守法运输,严格遵照规章制度行车,就算有人想罚也罚不成啊?
苗凤和诧异地看了记者一眼,声调立刻上去了:“要是那样我就没这一肚子气了!”
苗凤和说,如今罚款已经成为他这两辆车运输成本的重要组成部分。他这两辆车现在是从天津往江苏拉管材,跑长途,每趟下来如果只罚了七八百块钱,那他就挺高兴,“跟没罚一样”。而之所以这样,他分析的原因是如今罚款已经不再是一种处罚手段,而是为罚款而罚款,已经到了想罚就能罚成的地步。
苗凤和跟记者举了个例子:“我去车管所上牌照。车管所要验车,要量车的长、高、宽,可是光量外部尺寸,不量内部尺寸,车管所按照国家颁布的相关标准直接在证上给我打上内部尺寸的数据。可我敢保证,十辆车里就有十辆车的实际内部尺寸跟证上的数字对不上。但我在南方就遇到过给我的车量内部尺寸的事。外部尺寸量完了,一看罚不了钱了,怎么办?量内部尺寸!”
车主跟相关执法部门肯定是一对矛盾,记者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你要是处处都规矩,别人怎么罚你钱?
苗凤和说,像什么超载、灯光不全什么的,就该罚。但对车主们而言,并非个个都是随时想钻空子,车跑在路上,谁最关心安全?当然是司机、车主了,谁愿意拿自己的命玩儿悬?但很多时候车主们根本无能为力,防不胜防。苗凤和说,拿去年治超载来说吧,交警按行驶证上的数字来判断你这辆车超不超载,可交通部门却以轴的多少来确定超载标准,两家标准就打上架了,让司机、车主们怎么办?谁都可以罚款,谁罚款都有依据,都有充足的理由,但全加到车主身上就让人受不了了。
跟苗凤和一起跑车的儿子还向记者讲了一个笑话:车到车管所年检,检完他一看行驶证,总重量后面填的是999吨!这哪是货车啊,简直比火车还牛啊!他跑过去想改过来,但人家没给改。记者听到这笑了:“这样一来你这辆车不就永远没有超载一说了吗?好多司机还盼着这个呢!”“什么?”苗凤和打断记者的话:“没那个!到时候就不看证了,看车型,照样罚!”
罚款滥原因何在?
苗凤和认为,现在之所以各种各样的罚款层出不穷,主要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国家有些规定不明确,交警、运政、路政各有一摊儿,造成“谁都能罚,谁罚都有理”;另一个是执法部门在执法思路上有偏差。罚款本来应该是一种惩戒手段,最终目的是为了保证交通安全,但现在罚款已经是“为罚款而罚款”。特别是一些执法部门人是越来越多,不罚款怎么养活这些人?如此一来势必造成恶性循环。这时再出什么罚款指标之类的现象也就顺理成章了。
苗凤和说,前年在江苏他两辆车一次就罚了7000元钱。他指着那一大堆票据:“这才是一个月的!”记者翻了翻,里面的罚款单各种各样,还有印刷粗糙,标明不能报销的定额罚款单。苗凤和说,也许在外人看来他这两辆车应该是车轮一转,黄金万两了,但这里面真实的苦处别人又怎么知道?
苗凤和说,车主们不是肥肉,都有各自的苦处。当然,那些执法部门的执法人员也不容易,也得在岗位上坚守,辛辛苦苦。所以,就得双方多些理解。
不再忍让
但这种互相理解的局面从目前来看显然还是苗凤和一种美好的期望。于是,在跑了十几年运输后,没了一条胳膊的苗凤和突然觉得不能再这么无限期地赔笑脸、交罚款了。他认为,自己也得维护维护自己的权利了。
2004年11月底的一天晚上,都深夜了,苗凤和接到司机从江苏扬州打来的电话:非说咱超载,要罚1900元。苗凤和清楚地知道车上装了多少货,他更清楚地知道这辆车的总重量是39吨,根本不超载,怎么就让人家给拦下了呢?司机说明了情况。原来,从高速公路下来时要交费,于是过了一下简易地磅,39吨的车称出了42吨的数,司机当时没在意,因为多交几吨钱实在不算什么事儿。于是交钱下了高速,哪知下来就是交警,要看刚才的过磅单,42吨?超载,罚款!司机掏出装货单,解释了半天,不行,扣车!
接到电话后,苗凤和一边通过电话了解情况,一边立即跟儿子开车奔赴北京,他要去北京找相关部门反映问题!到了北京,花钱请出租车带路,一番奔波,门都没进去。父子俩只好又连夜开车返回。这时电话成为苗凤和惟一的反映途径了,他连续拨打北京相关部门的电话。第二天早晨,他终于拨通了国家“治超”委员会的电话,弄清了江苏“治超”委员会的电话,又通过这个电话问到了扬州交警部门纪检组负责人的电话。至今苗凤和仍记得那位负责人姓朱,态度很好,高度重视他反映的问题。其实苗凤和的要求很简单:给我重新过过磅!我超载我认罚,我不超载让我走!
“上面”的电话果然好用,第二天下午4点多,苗凤和的司机来电话了:给重新过磅了,不超载,放行!
据苗凤和老伴回忆,那一天一夜苗凤和电话费就花了300多块钱。记者又给他算了算:连夜往返北京的油钱、高速路费、过桥费,到了北京之后的打的费,最主要的是,货车停了一天一夜,这些损失都加一块,够他省下的那1900块钱吗?苗凤和神情坚定:“不够!但要是大伙都这么忍下去更不行!”
维权意识的苏醒让苗凤和好像一夜之间比以往十几年都强大,都坚不可摧。今年4月4日晚,从天津大邱庄装货回来后司机跟苗凤和说了个事儿:在高速路口下来时非说咱这车在高速路上已经待24个多小时了,让交220元钱。苗凤和清楚地知道,这段路应该交40元,司机在高速路上跑了不到一个小时,怎么就成24个小时了?当时已经是凌晨1点多了,他让司机回去休息。然后自己又连夜奔赴天津静海那个高速路口收费站,找到带班长,说明情况,人家让到入口处核实一下。去就去,苗凤和又到了入口处,值班人员通过查监控录像明确告诉他那辆车准确的上路时间,并将情况通知了高速公路调度部门。等苗凤和回到那个出口收费站时,带班长向他承认多收了他180元钱。
自己花着油钱,交着路桥费连夜找回了这180块钱。苗凤和算了算,从经济上说是不值,但他认准了这个理儿:自己的权利就得自己争取!
维权三字经
苗凤和通过自己的维权经历总结出了维权三字经,那就是“敢、懂、捅”。
敢。苗凤和说,车主们得有维权意识。对车主来说,一方面得严格遵守规章制度,另一方面也得勇于维护自己的合法权利。很多时候车主们是不想较真、不敢较真,这反而造成自己的权益容易被侵害。
懂。就是要尽可能地多了解一些国家的相关法规、政策。苗凤和说,自己平时就很注意电视、报纸上有关交通、运输方面的信息,一旦有新法规、新精神面世,他都要想办法搞清楚弄明白,有时还让儿子到网上下载下来。不懂不行,就算不是专家,心里也得有个谱儿。他还曾经给省交警部门去过电话询问相关问题,也得到了满意的答复。
捅。就是要把遇到的问题及时向相关执法部门反映。苗凤和特别提到最好捅到上面去。因为依他的经验,越是上面,态度越好,越把你的事儿当事儿,解决起来也越痛快。
美好期望
在采访中,苗凤和希望全社会都来关注车主们的这些心里话,都来关心如何解决这个社会现象,让整个运输业良好发展。他说,他都已经快60岁的人了,又是残疾人,不能再忍下去了。但他还是在情绪稳定之后表达了自己的美好期望。他说,如果国家制订政策时多些基于现实情况的调查研究,明确各个部门的职责,车主们的婆婆就会少很多,也规矩很多;如果那些执法部门只把罚款当成一种惩戒手段,对司机、车主多些理解,那困扰他的罚款难题也会减轻不少。
苗凤和又举了一个例子。有一回他汽车的年检证没有贴在汽车玻璃上。交警拦下后直接罚款200元。那时苗凤和已经拿出了年检证举在了交警眼前。苗凤和说,也许交警罚这200块钱有理有据,但非得罚钱吗?我只要撕掉不干胶就能把证粘在玻璃上,提醒、警告都能达到让我粘证的目的,那为什么非得选择罚款呢?
苗凤和说,现在他的罚款单、路桥收费单攒些日子就能当废纸卖,“罚款单都当废纸卖了”!他盼着有一天这路上的车和那些管车的人,都规规矩矩的,那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