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本报连续报道了河南安阳、新乡、焦作等地大批车辆疑因中石化汽油质量问题发生故障的事件。4月17日，中石化河南石油分公司正式承认，该公司3月下旬在安阳市部分加油站销售的93号乙醇汽油，是未经检验的不合格产品，存在严重质量问题。该公司将向涉事车主和车辆提供合理赔偿。安阳石油分公司经理、副经理及物流配送部副主任兼油库主任共3人已被停职。中石化河南分公司总经理田中山向车主和网民代表鞠躬致歉，并表示“衷心感谢新闻媒体的舆论监督，虚心接受社会各界的批评”。4月27日，中石化河南分公司称，“问题汽油”外购自山东庆云中润石化产品有限公司。
中润石化到底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它是否还有“问题油”流入了市场？对此，中国青年报记者展开了调查，以期展现事件的真相和背后的问题。
中润石化究竟在何处
日前，中国青年报记者赶赴中润石化所在地山东省德州市庆云县。在调查中发现，围绕这家公司的厂址、办公地点、法人代表、成品油批发资质等，都有诸多疑问。
5月12日，中国青年报记者开始在庆云县打听中润石化的踪迹。然而记者一整天询问接触到的各类人员，却无一知道这家公司的存在。货车司机说：“中润石化？没听说过。”出租车司机说：“私营炼油厂？这没听说过。”就连中石化加油站的工作人员也“不知道”。
记者拨打当地114查询到，中润石化的地址是“庆云县光明路1288号”。记者随后在庆云县工商局查到的中润石化登记信息也是：庆云县光明路1288号（科技中心）。
然而，这个地址却扑朔迷离。
对于当地居民来说，光明路1288号很陌生，但科技中心却很熟悉。在多位当地居民的指引下，中国青年报记者找到了科技中心。在科技中心门口，是一大堆装修材料。
“请问这里是科技中心吗，中润石化公司在第几层办公？”看到一位扛着建筑材料的师傅走过身旁，记者便上前询问。
“这楼还没有交工呢，哪有人办公啊。”他说。
在光明路上，庆云县人民政府是1269号，在1269号旁边是1369号。在1269号与1369号对面就是那栋还未交付使用的科技中心。
记者随后在约两公里长的光明路上走了两圈，也没有发现1288号的影子。记者又数次拨打中润石化的注册电话，但每次传来的声音都是：“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
没有成品油批发资质的公司把问题油卖给了中石化
虽然没有找到中润石化的厂房和办公地点，但是中国青年报记者在庆云县工商局查询到的中润石化的其他登记信息却显示，中石化河南分公司从中润石化大批量购买成品油。而记者发现，中润石化很可能根本没有成品油批发资质。
中润石化注册日期为2009年8月10日，注册资本为100万元人民币，“经营范围（一般项目）：石油制品、重油、蜡油、基础油、沥青、润滑油等（不含成品油、危险品、易制毒化学品）。”
中国石油大学经济管理学院经济法教授陈守海告诉记者：“我国对成品油经营实行许可制度，这里的成品油主要指的是汽油、煤油、柴油等。取得成品油加工和经营资格必须拥有特许资格证。工商注册中经营范围里的‘石油制品’，肯定不包括对成品油的生产销售。这个特许资格证的审核要求很高，零售要通过省级政府主管部门许可，批发更要通过商务部的许可。”
那么中润石化向中石化分5批售出505吨汽油，这种行为算批发还是零售呢？
对此陈守海教授明确表示：“法律上对批发和零售没有一个具体的数据来判断。但是一家企业将成品油卖给另一家企业，再由这家企业销售出去，这个肯定算批发。”
据陈守海教授介绍，我国对于成品油批发资质有严格要求。
“首先企业注册资本不得低于3000万元人民币。此外，还必须通过商务部的批准。否则，就是注册资本再多，也不能从事成品油批发经营。”陈守海教授说。
2006年商务部发布的《成品油市场管理办法》（商务部第23号令）中明确规定，我国对成品油经营实行许可制度。这里的成品油指汽油、煤油、柴油和其他符合国家产品质量标准、具有相同用途的乙醇汽油和生物柴油等替代燃料。申请成品油批发经营资格的企业，申请主体注册资本必须不低于3000万元，而中润石化注册资本只有100万元。
此外，在由商务部商贸管理服务司主办的全国石油市场管理信息系统中成品油零售／批发企业信息内，记者没有查到山东庆云中润石化有限公司。
中石化外购油：将采用化验人员双岗制
根据以往三年中石化的年度报表显示，每年中石化约10％的成品油来自外购。这一数据也在中石化销售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左兴凯处得到了证实。
“在市场有需求时，会采用外购作为必要的补偿。这既是公司经营的需要，更是市场保供的需要。”今天下午，左兴凯在接受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时称，“这个比例大致占销售总量的10％”。
占销售总量10％的外购油是经过什么途径进入中石化的油库的？这次的外购油油品问题究竟是个个案，还是中石化外购油品质量管理内控体系存在漏洞呢？
左兴凯向记者详细介绍了中石化对外购油品的内控流程：“首先第一个环节——选择供应商，我们要求供货商必须通过资质审核、并提供产品合格证，其油品还要通过中石化的抽样检查。三项审查合格后才能签订合同。”
据左兴凯介绍，外购油到货后面临三重检验。第一步是物理检验，即从外观上观察。到达油库后，还要通过两重取样检验。“我们对每一辆油车都取样，油车的上中下层也分别取样。然后将数份样本混合成一个送检。这样的话，一个样本有问题，整批油都要退回。”左兴凯说。
通过以上检验合格的油品才能进入到中石化的油库中。储存在油库中的成品油还要经过公司的定检和政府质监部门的抽样化验。两检合格后的外购油装车打铅封，运往中石化的自营加油站和特许加盟的加油站。
“即便如此，在入加油站前，还要进行一次物理检验；入站后，中石化还会进行企业定检。”左兴凯介绍，“通过八重检验的成品油才能销售到消费者手中。出售给消费者的成品油一旦出现问题，中石化还将提供负责任的售后服务。”
那么，此次河南问题汽油又是怎样通过重重关卡，混入中石化的呢？
“尽管已经有了严密的内控体系，但这次事故表明，仍然有个别人管理不善、把关不严、违规操作。”左兴凯说。
“初步调查结果表明，这次两个关键环节上出现了问题。”左兴凯告诉记者，“首先是不法油商借已列入采购清单的合格供应商的名义向中石化供油。”第二个关键的环节是外购油入库储存前的A、B两重化验，油品到达油库当天进行B级化验，而样本送到省级化验机构做A级化验却要花一天以上的时间。相关人员在B级化验上作假，然后利用了这个时间差，在A级化验未完成前就将油送入库。”
据介绍，中石化在查处此次事件责任人的同时，采取了一系列改革加强内控体系的严密性。例如，在油品入库前的A、B两重化验将向“自动生成、同步披露”方向发展，油品两重化验结果将第一时间同步在中石化内部网络上发布。
“此外，针对这次事件中重重检验失效的现象，集团公司拟采用化验人员双岗制，即所有审查岗位杜绝一个人操作，双岗交叉监督。”左兴凯说，“化验环节上双岗交叉监督加上上级的严密监测，进一步保障外购油油品。”
联合调查组已展开调查
5月17日，中石化新闻发言人黄文生在接受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时说：“河南安阳油品质量事件，是一起严重的质量事故。中石化对此高度重视，集团公司党组要求予以严查，已责成纪检组监察局成立专案调查组。”
中石化纪检组监察局有关负责人告知本报记者，“有关责任人在外购油品过程中涉嫌违规，正在进行深入调查。”
黄文生表示，中石化对在河南“问题汽油”事件中暴露的问题将严肃查处：“中石化的质量信誉和品牌是靠60年来的努力积累的，但一两件事却足以给它造成严重的伤害。河南问题汽油事件使60年积累的质量信誉受到严重伤害，同时也伤害了扶持中石化成长的消费者，我们感到非常痛心。中石化集团公司党组高度重视，现已将相关负责人停职处理，一旦发现违规违纪行为，我们将严惩不贷。”
左兴凯向记者表示，现阶段之所以是将相关责任人“停职处理”，而非“免职处理”，“这绝不是因为想轻描淡写解决问题。我们的态度是坚决的，但要依法处置。待问题查明后，我们不仅是要向违法违纪行为问责，还要向渎职行为问责。在质检系统的问题上，我们要从下往上追查；在外采系统的问题上，我们要从上往下追究。对每一个相关负责人严厉追究，从严处置，绝不姑息。”
“这将是中石化对事故责任人最严厉的一次追究。”左兴凯告诉记者。
本报山东庆云5月17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