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厂调查:加工二手洋垃圾 冒牌货供应电脑城

　　广州的岗顶有众多的电脑城，瞬息万变的计算机潮流、川流不息的人流，见证了这片华南最大计算机商圈的繁华，也留下了不少幕后故事。

　　“这是一个江湖，谁都被骗过，也都骗过人”，今年不过27岁的电脑店老板杨先生的一席话,充满了辛酸苦辣。“在这里，只要有胆量，就不会穷，除非不够耐性”。

　　记者走访这个弹丸之地，各种各样的水货、洋垃圾、假冒伪劣产品充斥其间。而在这里，计算机不再是高科技的代名词，一把螺丝刀、一个简单的隔间，就能组装笔记本电脑，而二手翻新、货不对板在这里更是天天发生。

　　行内人士估计，这片区域，从最底层的外来工在街边收购二手电脑配件，到二手电脑的翻新、组装和买卖，至少有10万人在从事二手电脑行业。

　　成吨买来翻倍转手 二手电脑多是洋垃圾

　　业内人士告诉记者，广州的二手电脑市场的货源有路边摊收购的电脑、也有旧机翻新，但最多的是“洋垃圾”。

　　“洋垃圾这个名字很贴切，尤其是去进过货以后，更能深切体会‘垃圾’这个词的含义”，做二手电脑生意的李老板对“洋垃圾”颇有心得。

　　李老板向记者介绍，“洋垃圾”的一大“垃圾”特色在于，它是“论吨卖”的，不同垃圾的价格不一样。

　　李老板介绍说：“买洋垃圾的最大风险在于成品率。因为洋垃圾买回来都不是百分百能用，成品率从20%到80%，有些买回来后我们还要加工修缮后才能转卖。所以如果成品率低，我们就可能亏本。”

　　淘汰货、次品占多数

　　据介绍，这些洋垃圾的主要上岸地是福建和深圳。深圳的洋垃圾多数来自日本、韩国；福建的则以台湾来货较多。其中，“深圳货”占洋垃圾的多数，成色较好，“福建货”不多，而且更加良莠不齐。

　　至于这些洋垃圾的源头，李老板介绍有两种来路。

　　一种是国外的淘汰电脑，李老板说：“日本、韩国的电脑比中国要先进一些，尤其是两三年前，一些在日本已被淘汰的产品，仍能被中国的低端市场所接受。

　　另一类则是工厂生产的次品，多数是产品检验时被淘汰的次品。由于发达国家的工厂对产品的检验要求比较高，会对产品进行高强度的检测(例如从零下20度到80度都能使用、连续运行数十小时不出问题等)。每批货抽检其中的3%~5%，一旦抽检不合格，就整批淘汰，这就是洋垃圾的主要来源之一。

　　垃圾充正牌货翻倍赚

　　尽管李老板口中的洋垃圾“风险”不小，旦若成功转手，利润也十分丰厚。李老板在2005年时买下整整一货柜的富士硬盘，买入价大约是每只200元，而这一型号硬盘的市价当时是500多元。

　　李老板介绍，这些洋垃圾都是工装货(没有正式包装，仅用塑料防震盒或粗纸盒包装)。一般的中间商拿到这些电脑配件后，会挑出其中成色较好的，另外购买包装盒冒充正品出售；而其中不太好的产品，会被以直接以散货的名义出售。

　　“我们会告诉顾客，这些是散货，每件比行货便宜15元，质量和行货是一样的，而且我们店家也会提供保修。这些就吸引了很多贪小便宜的买家光顾”，李老板讲起如何消受这些洋垃圾的秘诀，如数家珍。

　　维修还能再宰一刀

　　但这些洋垃圾毕竟是检测不过关的产品，返修率极高，所以销售商还是有一定的保修成本。所以一般来说，店家保修期限都相当短，只免费保修3~4个月。李老板说，那批硬盘毕竟是原厂生产的，质量虽有瑕疵，但短期内一般不会出大问题，因而真正免费维修的情况不多。

　　李老板还进一步揭开“换零件”背后的秘密。他说：“我们有很多办法从保修中赚钱”。李老板介绍了最为常用的手法，就是“加钱换新货”。例如前文提到的富士硬盘，顾客使用三四个月后要维修，李老板就会告诉客人，这个硬盘需要换某个大零件，维修费是80~120元。但是如果给200多元，就可以换一个新硬盘了。这种情况下，多数顾客都会选择多给点钱换一个新硬盘。但实际上，“新硬盘的成本也不过是200元左右。而且，那些返修的硬盘还能当二手硬盘出售，这又赚了一笔。”，李老板大谈自己的成功史。

　　“山寨厂”加工冒牌货大量供应电脑城

　　“山寨厂”加工出来的伪劣内存条，充斥二手电脑城。 一些稍有“名气”的店铺，会在拼装的电脑上打上自己的“品牌”。

　　在广州周边地区以及东莞、深圳一带，有不少专做计算机配件的“山寨厂”。

　　在岗顶电脑城开店的何女士也是从这些“山寨厂”拿货，部分还用来冒充正品出售。何女士以内存条为例向记者详细解释这些“山寨厂”的运作模式。

　　“白条”、打磨制造冒牌内存条

　　据介绍，由于韩国“现代”品牌的内存条比名牌金士顿的进货价要低10元左右，于是有“山寨厂”通过种种渠道买到现代的内存条，冒充成金士顿的出售。冒充方法有两种，一种是“白条”加工，另一种是打磨加工。

　　所谓的“白条”， 是指原厂生产、尚未有打上任何标签的内存条。一般来说，这些内存是供给品牌电脑厂商装配电脑用的。“山寨厂”拿到这些“白条”后，就用激光打上“金士顿”的品牌标签，这道工序能让每条内存多赚10来元。

　　由于“白条”不容易拿到，而正常渠道出厂的“现代”内存以及更大量的洋垃圾内存条更容易获得。于是就有了“打磨加工”这道工序。由于这些内存都已打上标签，所以需要先将原来的标签打磨掉，再打上新标签。一般来说，这类打磨加工的内存比“白条”要差，也更容易被识别出来，所以一般会被拿到二手市场出售。

　　“‘山寨厂’被封 广州涨价一成”

　　由于“山寨厂”都是非法作坊，不时会被查封。所以，一般“山寨厂”都只跟非常熟悉的客户交易，而且每次出货量的要求都很大，需要1000条起批，还必须在“山寨厂”现金交易。

　　何女士说，“这实际上是把风险转移给我们这些经销商。“山寨厂”可以迅速出货，迅速收款，就避免了积压被查扣处理的风险”。

　　何女士介绍，政府对这方面的监管相当严格。每次“山寨厂”被查封后，工商局都会根据这些厂家的出货单，顺藤摸瓜追查经销商。她说：“去年我就有一批10万元的货被查封，所以风险很大。”

　　除了可能被工商局查封，何女士还可能遭遇行货供应商的封杀。行货供货商可能会由于经销商卖的假货太多，而停止供货。但何女士说：“就算他们不停止供货，我们和行货商的关系也不好。所以无法拿到低价，卖行货赚的钱少，只好卖更多的二手货，陷于无法自拔的境地。”

　　至于这些“山寨厂”生产的伪劣产品占市场的比例，何女士说不清楚具体的数字，但有一个侧面的数字可以说明问题，“就电脑配件的三大件(CPU、内存、硬盘)来说，每次一旦有大的“山寨厂”被查封，整个广州乃至华南地区的电脑配件价格立即上扬10%~20%”。

　　简单工具就能搞定 小作坊遍布电脑市场

　　在行内人士易先生的带领下，记者来到石牌西靠近黄埔大道，走访了某个号称“亚洲最大的二手电脑交易市场”和附近的另外一个老牌的二手电脑市场。这些二手市场里，有各种电脑配件的专门店，例如专门做笔记本机身的、专门做光驱、还有众多贩卖内存、硬盘等配件的。

　　一手抱小孩 一手装电脑

　　易先生说，市场上二手笔记本泛滥，跟这附近的电脑手工作坊密切相关。

　　就在这些二手电脑市场的笔记本专区，记者见到，所有档位几乎都在拆装笔记本。这里没有流水线，这里也没有无尘车间，只需要简单的工具，他们就可以拼凑出一台又一台的笔记本电脑，从广州销售到全国各地。记者甚至看到，一个女工一手抱孩子，一手用螺丝刀拆装笔记本电脑。

　　易先生更带记者参观了一个“洗机车间”，一对年轻夫妇抹布沾上化学药剂，轻易地就将一台二手笔记本的外壳擦洗得干干净净。而不少号称二手的笔记本电脑，就是这样用简单的工具组装而成。

　　“这样他们就能把7成新的二手笔记本电脑包装成9成新的笔记本电脑，这其中就有200元以上的差价”，易先生如是解释。

　　“海关货”拼出自有品牌

　　易先生告诉记者，这些所谓的二手电脑，其配件来源于返修、翻新、洋垃圾和“山寨厂”生产的次货。

　　有些商铺更是为这些组装电脑，光明正大地打上“自有品牌”。在某电脑城三楼的一间店铺里，记者向店主咨询了一款品牌为其店铺名的笔记本电脑时，店主介绍，这款电脑的主要配件多数是“深圳货”，机身则是二手翻新的。老板还说：“我们这里的电脑质量有保证，有了一定的知名度，所以我们才敢于打出自己的牌子来做生意。”

　　易先生说，这些打出“自有品牌”电脑的店铺，选用的配件多数是被行内称为“海关货”的配件，这种货质量较好，在市场上颇受欢迎。至于这些“海关货”的具体来源，易先生说只有真正操作者才知道内幕。

　　发烧友情迷二手电脑

　　除了组装，也有部分来自国外淘汰的笔记本，而且价格的确较市面便宜。例如一台日本淘汰的IBM Thinkpad，市面价格9700元，而在二手笔记本市场只需要3200元。记者向一位电脑专业媒体的同行请教，他分析后认为，这批IBM Thinkpad使用了一年到两年左右，应该是日本公司集体升级电脑后淘汰货。记者再向店主询问有无货，店主回答说：“1K(二手电脑行业批发的最小单位，意指1000件。)就没有，几十台还是有的”。

　　虽然这些二手电脑，一看就知道质量无甚保证，还是吸引了很多消费者。上周六下午，据记者的粗略估算，石牌西路这个5层高老牌二手电脑市场内，至少有1000人在选购。甚至该电脑城旁边一条不足50米的“二手硬盘一条街”，也聚集了数十个顾客。

　　买家陈先生告诉记者，“我最看重的是性价比”。他说：“我自己是做IT业的，对电脑比较了解。二手电脑最大的问题是使用时的风险较高，我自己具备这方面的知识，可以把这种风险压到最低。这样一来，3000元就能买到1万多元的行货都不具备的性能。”

　　陈先生这样的电脑“发烧友”在二手电脑城散客占多数。记者了解到，散客买家大多有一定的专业知识。除了发烧友，更多的被整车运到二、三级城市销售。记者观察到，每天下午4点以后，石牌西路就停满了通向各地的货车。

　　“奸商”自曝血泪史

　　“开店基本上没有门槛”，杨先生从2002开始做电脑生意，至今已经6年。6年来，他从最初的租用一个货架到现在经营40平方米的店铺，成功实现了从二手电脑配件销售到主流配件代理商的蜕变。

　　6平方货架、6万元不到入行

　　据介绍，广州主要的电脑城大多集中在岗顶、石牌西路一带。杨先生介绍，这里的电脑城有20多家，从业人员保守估计都有10万以上。

　　杨先生进入电脑行业，也是从石牌西开始。他最初以顶手费5万元、月租4800元，租下了岗顶一个老牌电脑城3楼的货架，货架的面积只有6平方米。不过这不到5万多元，就是杨先生入行时的全部成本了。因为，他最初时没有进货，而是采取了同行摆货、同行价取货的形式。

　　同行摆货，指的是在一个电脑城开店后，并不自行组织货源，而是向同行借货来摆卖。杨先生介绍说，同行们为了拓展出货渠道、扩大销售量，都愿意采用这种方式来经营。

　　同行价取货是电脑行业的常见做法。杨先生说，他开店后就能立即拿到整个电脑城及邻近电脑城的内部价目表，每件的价格比销售价低5~30元，业内称为为“同行价”。杨先生最早就是靠赚这种同行价逐渐打开了市场。

　　夜黑风高怀揣十万现金入货

　　卖同行价的日子不会太久。杨先生开店大概两个月后，就有品牌电脑配件公司的代理销售人员上门，杨先生说从这些正规渠道拿到的配件会比同行价更低上10~50元。

　　杨先生第一次接触山寨厂是在开店后第5个月。当时，一位相熟的同行问他有没有兴趣合伙进一批货。据介绍，由于山寨厂每次1000件起批，不少店铺会找相熟的同行合伙进货。通过多次的合伙进货，杨先生逐渐和山寨厂建立了直接联系。大约是开店后一年后，杨先生开始尝试自行联系山寨厂拿货。

　　这段时间内，杨先生也建立了和洋垃圾供货商之间的合作关系。他对第一次提货依然印象深刻。他说：“对方对我们不信任，要我们带现金到码头提货，我们夜黑风高怀揣十余万现金，到码头提了一整货柜的货，现在想起来依然心惊惊”。

　　当时杨先生对这批洋垃圾的销售策略，是尽量只做大批量的集体订单。他说，“当时我们主要往网吧、K房(卡拉OK)以及学校等大订单销售”。通过给采购经手人大额回扣来解决销售问题，同时解决了售后服务的难题。他说：“因为如果大订单客户出现问题，因为相互比较熟悉，可以迅速安排备用零件替换。而这些备用零件不用是新货，只要能用，二手的零件他们也不介意”。

　　相熟山寨厂被封 决定“洗脚上岸”

　　同时，杨先生更是着力于维护和正品行货代理商之间的关系。他说：“因为主要代理正品光驱，所以我也坚决不做水货光驱的生意，这样我们和正品光驱公司的关系原来越好”。

　　在2003年底，杨先生将原来经营的货架转手，另外租了一间15平方米的地铺。这时，他已拿到了某品牌正品光驱的分代理资格，可以以代理价批发给同行。

　　同时卖正品和水货的情形一直到2006年年底，杨先生最熟悉的山寨厂被查封，在这次事件中他也损失惨重。看情形，杨先生决定“洗脚上岸”，开多了两间铺面，主力做正货生意。

　　遭遇无牌物流“黑吃黑”

　　“石牌西路已经成为华南地区计算机的集散地，这里的电脑市场更养活了整片的物流业”，从事运输业已经十几年的梁司机说很感激这些电脑店铺，称他们是“衣食父母”。

　　托运物流不时被“抢劫”

　　不过，从事电脑经营的李老板可不这样认为。他笑称，这些物流业大多数是“白眼狼”。他说：“我只敢给最最熟的车队帮我运输，要不然随时血本无归”。

　　据介绍，这些车队的不少是没有注册的，李老板最不满意在于这些车队的赔款政策，一般只赔7%。李老板讲述了他的故事，“我有一次，整车的光驱，价值大约10万元左右，整车丢失了，说是被打劫，他们只赔7000元。但是我们也不能报警，因为我们的货本身就是走私货，如果报警就暴露了我们的身份了。这就是江湖。”

　　据介绍，一车货少了一两件是常事，有的车队更是随便编造被查收或者被打劫的借口，一车货就这样消失。“其实哪有那么多打劫，有的车队甚至直接把货低价卖给广州另外的供货商”。

　　正因为这样，这些车队在缺乏监管的情况下，和店主之间的生意只能靠“江湖义气”来维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