涨价太快，甚至出现天价
《中国经济周刊》实习生赵剑云|北京报道
一辆从北京市丰台区刘家窑出发的金杯车里，两位女乘客眯着双眼，昏昏欲睡。
这辆金杯车要去的地方叫卧龙公墓，在河北省涿州市境内。车里的6位乘客都是去看墓的。组织者就是卧龙公墓管理者。
金杯车行驶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才到达卧龙公墓。黄女士是6位购墓者中的一位，她交了200块钱押金，预订下了一块标价9800元的墓地。她说，因为在北京市范围内已经找不到比卧龙公墓更便宜的墓地了。
最低价4年最高涨6倍
目前北京市的合法公墓共有104处。其中北京市民政局审批的经营性公墓有33处，其中，市属16家，各区县17家；各区县民政部门审批的公益性公墓有24处，乡镇自建公益性灵堂47处。
“经营性公墓就是按照市场定价，公益性公墓基本上是免费的。”北京市殡葬管理处黄主任告诉《中国经济周刊》。
北京市民政局殡葬管理处与北京市殡葬管理处都隶属于北京市民政局，前者属于政府行政机构，后者则是事业单位性质。北京市殡葬管理处管理市属16家公墓。
按规定，拥有北京城镇户口的居民不能在各区县购买公益性墓地。据记者了解，公益性公墓、灵堂主要在农村，只安葬本村村民，不对外，不允许开展经营活动。经营性公墓则是为城镇居民提供骨灰或遗体安葬、实行有偿服务的公共墓地。
此外，据记者调查，北京市的经营性公墓，关于非北京户籍居民购买墓地，有的表示可以，有的表示要查询后才能答复；而北京市的部分公益性公墓，在实际操作中，则对户籍没任何要求。
记者以购墓者的身份对北京市属的15家公墓的最低墓价进行了调查，除太子裕陵园外，其他公墓(陵园)都表示，近几年没有涨过价。但将其目前的价格与2008年《法制晚报》相关报道中公布的最低墓价进行对比，则能发现，涨价的并不在少数。
3~4年间，北京市属的15家墓地(陵园)中，除了八达岭人民公墓没有涨价，宝云岭墓园年均涨幅在10.3%外，其他墓地(陵园)的最低价格年均增长率都在25%以上，导致目前的最低价在2008年的基础上都已翻倍；甚至有7个公墓陵园目前的最低价已经在2008年的基础上翻了两番，年均涨幅更在40%以上。
其中，长青园骨灰林的上涨幅度最大，其最低价从2008年的7130元／平米上涨到了现在的42000元／平米，足足涨了4.9倍。八宝山人民公墓也不逊色，在2008年的基础上上涨了4.3倍，最低墓地价格从2008年的19000元，升至今年的10万元左右。
就北京墓地价格一事，记者电话联系北京市民政局殡葬管理处采访，遭到婉拒。
曾经在北京某公墓工作过，现从事墓地销售中介的小林(化名)表示：“北京的公墓用地已经不再批复了，所以自然会涨价。涨价也不用审批，都是公墓内部调。”但据记者了解，除万安公墓、福田公墓等少数公墓因用地相对紧张，采取限额或者暂停销售等外，其他公墓的用地相对还是比较宽松的。
家住朝阳区酒仙桥附近的赵先生，去年12月父亲去世。由于家庭并不宽裕，赵先生只能在昌平区的盘龙台公墓买下了一个36000多元的墓地。在赵先生看来，普通的墓地如果价格在两万元左右，还可以接受，如果高于两万元，就有点高了。
记者调查发现，北京市的经营性公墓的墓地价格并非都高达数万元，比如，宝云岭墓园的最低价格为8600元，八达岭人民公墓的最低价格为7200元。但像赵先生、黄女士这样的普通市民并不知情。因为此类市属经营性公墓属于事业单位性质，再加上墓地紧俏，并不热衷于做广告宣传。
此外，很多墓地的最低价往往只是一个参考值，因为受传统观念影响，相当一部分购墓者很少去买价钱最低的墓地。所以，在北京市，即便5万~6万的价格都还是相对偏低的墓价。
北京市市属16家经营性公墓中，八宝山革命公墓较为特殊，据其工作人员介绍，八宝山革命公墓对政治级别有要求，安葬的必须是局级以上干部，有钱也买不了，外地人也买不了。
据业内人士介绍，在北京各区县中，昌平的公墓销售量占了很大一部分，因为价格相对较低。小林做了一个估算，去年十三陵附近的盘龙台公墓大概卖出了2500套以上的墓地，德陵公墓、水泉沟纪念林也卖出1000套以上；昌平其他公墓基本上也有几百套销量。
据北京市殡葬管理处黄主任介绍，北京市民政局此前推出了一个“零百千万工程”，即零消费骨灰撒海、百元骨灰盒、千元殡仪服务消费、万元骨灰安置，以降低相关殡葬服务的价格。最近两个星期，大概有100多个人通过北京市殡葬管理处实现了零消费骨灰撒海。近日，国家发改委和民政部发布指导意见，将殡葬服务分为基本服务和延伸服务，前者由政府定价，后者实行政府指导价。
天价公墓什么样
据丰台区思亲园骨灰林的工作人员介绍，他们有5个建好了的“亭子墓”，每个“亭子墓”占地6~7平方米，起价就100万，最贵的甚至高达200多万。门头沟区万佛华侨陵园的工作人员也向记者介绍，该陵园也存在百万级的家族墓地，每平方米售价35万。而位于北京昌平的天寿陵园，早在2008年就为著名的表演艺术家侯耀文建造过108万元(另一说法是87万元)的墓地。
然而，让很多购墓者颇感意外的是，位于河北涿州的卧龙公墓，去年居然也诞生了一个标价368万元的天价墓地，这样的价格甚至比北京的天价墓地还要高。更吊诡的是，卧龙公墓一位李姓工作人员称，卧龙公墓在性质上属于公益性墓地。
北京市殡葬管理处黄主任告诉《中国经济周刊》：“公益性公墓收费是绝对不对的，群众可以举报。他们打着公益性的名义，去做经营性的事情，这是违法的。”
而据记者调查，把公益性墓地都当经营性墓地卖的情况，在北京和河北等地并不少见。
标价368万元的墓地到底有些什么？卧龙公墓的工作人员小常告诉记者，这块墓地是一个仿苏州定园康熙御碑亭的假山半亭家族墓，去年7~8月份建造。据记者观察，这块墓地大概有70~80平方米。墓碑用的是花冈岩材料，亭子是汉白玉材质。有个小拱桥与亭子相连接，亭子周边还有假山依傍，假山周围还人工掘引了一弯池水。
“这块墓地300万可以优惠给您。”小常向记者推销道。随后，小常还向记者讲述了这个家族墓的价格构成：地皮价80万元左右，假山、石材等价格在30万元左右，40年的维护费15万元，另外再加上10万元设计思路的价钱，再然后就是收费100多万的“风水大阵”，剩下的65万元就是公司的利润。小常笑称：“利润率不是很高”。
河北涿州经济并不发达，如此高的墓地价格，谁会来买？卧龙公墓的工作人员在短信中文绉绉地告诉记者：“自郭璞开风水一派以来，殡葬用地及规格自古孰成，多为帝王将相所幸，建国后殡葬行业一度冷遇，法令空缺，我们建300万的墓，意在满足有所求之人，而葬事也大，具有繁而不勉。”
或许位于北京昌平区的天寿陵园的做法，可以让人看到其中的玄机。
据天寿陵园内部知情人士透露，当年侯耀华为弟弟侯耀文购买墓地时，天寿陵园方面给的是内部价，想借侯耀文来为自己做宣传，进而提升档次和知名度，为后续的销售服务。
暴利的墓地
与墓地价格疯涨相伴随的，是墓地的高利润。
小林以自己曾经工作过的某公墓为例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该公墓2011年的营业额有8000多万，它的成本其实没有多少，所有的都算上，投资连3000万都不到。”
小林等中介每促成一笔墓地交易，就会从购墓款里边抽取15个点作为酬劳，“大头还在公墓(陵园)那边，墓地加上墓碑的花费，超不过15000元，但最少卖3万到4万。成本和利润一半一半，也就是说利润率为100%，而且只会多不会少。”小林坦言。
“墓地价格每年最低也要涨20%。”据知情人士介绍，2008年才开始建设的盘龙台公墓，2009年墓地最低价才9800元，还不到三年的时间就涨到17000元多了。
涨价已成行业内的潜规则。而涨价的途径，往往是通过转换墓型的手段来实现。“陵园建下一个墓区时，建的墓碑肯定比之前的要好”。公墓(陵园)租地的钱几乎是固定的，即使是施工绿化等费用也相对稳定。“一般一块碑1000块钱都不到，好一点的也就2000多块钱”。但换碑后的墓地售价将大幅上涨。“如果陵园现在建一个3万的墓型，下次再建就要建5万的了。”小林说。
这样的涨价手段，甚至在北京市属的经营性公墓(陵园)中也有运用。据常青园骨灰林工作人员介绍，该处就将往年平卧式墓型，都转换成了立碑式墓型，在材质上稍作改动，就将2万多元的墓地改成了42000元的墓型。
这样的暴利，小林也很眼红，“我也想办一个执照(民政部门批准建墓执照)，我有个亲戚是市局的，人都找好了，但人家注册资金就得1000万。我三五百万都不行。”
距离北京市中心大约72.4公里的卧龙公墓，尽管地处河北涿州，但做的基本上都是北京人的生意。
卧龙公墓的工作人员小常介绍，自2010年4月份以来，“入住”公墓的逝者已经有300多个，其中90%以上的购墓者都是北京人。甚至连卧龙公墓的老板都是北京人。因为他们看到了北京人因为难以承受的高墓价，被排挤出来而形成的巨大墓地市场。同在涿州的三义公墓，购墓的北京人也不少。而位于河北唐山的遵化清东陵·万佛园甚至还在北京设立了办事处，为北京的购墓者提供看墓服务。
家住丰台区的赵先生，父亲去年去世，去世前仅住院费就花了20多万。赵文生和妻子每月的收入在8000元左右。北京的墓地价格对他们来说太贵了，所以他想去河北看看。从河北回来后，赵先生向母亲汇报了情况，“老太太觉得河北太远了”，交通不便，售后服务也有顾虑。“唉，一言难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