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家庄肾病医院。熊建新/摄
不幸
16岁的山西少年王斌(化名)持续发热和呕吐后被确诊为慢性肾功能衰竭，绝望中听信石家庄肾病医院“纳米渗透疗法治疗肾病不用透析不换肾，治愈率达98%以上”的广告到该院治疗，在花掉举债而来近10万块钱后，病情继续恶化。
吃惊
母亲曹记英发现石家庄肾病医院给儿子用的药——5中药，没有名称、没有批号、没有生产地址、没有生产日期，还没有注意事项和不良反应警告。给孩子治病时，该药竟是一种医疗机构的临床试验制剂。
蹊跷
巧合的是鹿泉市药监局查处的一批违法透析液，包装上的地址与石家庄肾病医院完全一样，咨询电话也正是石家庄肾病医院的咨询热线，就连包装袋上的药品批号为：2008L0026，也和肾衰外敷散的临床试剂批号一致。
疑问
石家庄药监局稽查处一副处长告诉记者，该局曾经在2010年处罚过石家庄肾病医院。但对于处罚的理由讳莫如深，该副处长一直极力否认和曹记英反映的问题有关。而处罚时间，又与曹记英向该局反映之后的四次突击抽检时间不谋而合。
44岁的山西运城人曹记英，三年来只想着做成一件事：把自己从石家庄肾病医院邮购的“5中药”退还医院，把本应给19岁儿子王斌透析治疗的费用要回来，好接着给儿子看病。
“卫生局扯皮、药监局推脱、医院威胁我、甚至当着石家庄市药监局官员的面打我……”在北京西站候车厅里睡了三个晚上之后，疲惫不堪的曹记英又去了国家信访局。三年来，除了吃饭、睡觉、赶路，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这件事上，但却一直没有结果。
广告带我们来到了“全国最好的肾病医院”
2008年4月，16岁的山西少年王斌开始突然不停地发烧、呕吐，持续了一两个星期也不见好转。母亲曹记英放弃了手头和家里所有的事情，开始带着儿子四处奔波求医。
在北京儿童医院，王斌被确诊为：慢性肾功能衰竭，在北京透析了一个月，花完了东拼西凑的三万多块钱之后，曹记英只好地带着儿子回到已是山穷水尽的山西老家。
“这个亲戚借几千，那个亲戚借一万。慢慢地，亲戚们也躲着我们走。”一说起孩子看病到处借钱的事，曹记英就泪流满面。
一次偶然的机会，曹记英通过一个好心人认识了在北京参加星光大道年度总决赛的程艺辉。作为老乡，看到曹记英为了儿子如此奔波，而王斌又有着不错的音乐天赋，程艺辉决定把王斌带到总决赛现场。在主持人毕福剑的鼓励下，王斌在现场唱了一首《世上只有妈妈好》感动了场内外的很多观众，曹记英也因此收到了不少好心人的几万元捐款，对于靠透析维持生命的王斌来说，这无疑是一笔救命钱。
刚有了这笔钱，恰巧看到了石家庄肾病医院的广告。广告让救子心切的曹记英，忽然感觉给孩子找到了“救命的”医院。广告的诱惑让曹记英满怀希望，想去石家庄这家对外宣称“治疗肾病不用透析不换肾，治愈率达98%以上”的医院。“如果不是求医心切乱投医，如果不是轻信了他们的广告，我怎么也不会把孩子领到这个火坑里……”回忆起这段经历，不停懊悔和自责的曹记英，又是泪流满面。
37天“纳米渗透疗法”和未能治好的肾衰
2009年7月，本想先问问医院情况的曹记英一拨通石家庄肾病医院的热线电话，就被电话那端的热情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刚一听她讲完儿子的病情，接电话的工作人员立即联系了医院一位主任，给她详细分析了孩子的病情，讲得十分细致周到，并且声称保证能让她儿子康复。
对方的细致、周到，让曹记英心里莫名多了一些信心，她想带着孩子去看看。刚一问医院地址，对方立即说：“你什么时候到，订好票，到了火车站我们去接你。”从来没有一家医院对她这么热情过。而到了石家庄肾病医院，她更是受到了超乎想象的“优待”。
当初只是想过来医院看看，什么都没有带过来，所以她想带着孩子先回家准备一下再过来。可没想到，这么一说，好几个医生都过来劝她，让她把孩子先留在医院接受治疗。
其中一个医生说，“孩子都这样了，一天都不能耽误！”旁边的另一位医生马上纠正说，“不是一天都不能耽误，半天都不行！你可不能因为钱的问题，把孩子的一辈子耽误了啊！” 你一言，我一语，就是不让孩子走。最后，曹记英把儿子留在了石家庄肾病医院，自己连夜回山西家里借了钱，又立刻返回了医院。
王斌在石家庄肾病医院接受的治疗，是用一个草药包敷在后腰肾脏部位，再用一个机器反复振荡，医院说这种“纳米渗透疗法”，治好了全国各地相当多的慢性肾衰竭和尿毒症患者。住院期间，医院每周都组织患者和家属看健康讲座，内容都是全国各地的患者在这里治疗后的康复情况。
就这样，王斌在医院住了37天，每天坚持用“纳米渗透疗法”和透析治疗，治疗期间医生、护士服务态度非常好，但与此同时，每天的医药费也居高不下，每天的医药费和住院费得两千多块钱。
最后，好心人捐的三万多块钱和曹记英借来的两万多块钱都花光了，实在拿不出钱了，她不得不带着儿子再次回家。
可医院却坚持让她买三个月的药。看着病床上虚弱的孩子，曹记英咬了咬牙，回家把自己家的房子卖掉又借了两万五千多块钱，买了三个月的药。
上访四年未能退还的三无药品
回到家中，王斌严格按照医生的要求每天用药，可效果却并不见好，病情反而恶化。两个月后的一天，正在用“纳米渗透疗法”治疗的王斌突然心跳加速，呼吸困难，拨打120之后送到了当地医院的急诊科。这次抢救后，王斌身体大不如前，也不敢继续用“纳米渗透疗法”治病了。
一方面儿子看病还需要钱，一方面看着堆积在家里却没有任何疗效的药品，曹记英决定退掉这批药。经过多次协商，医院同意退掉剩下的药。可她把药寄还医院之后，医院却并没有像之前承诺的那样退回药费，钱不给了，怎么联系也联系不上了。
这时的石家庄肾病医院，已经远远没有了当初的热情，越来越冷漠。医院一位姓曹的院长答应退还药款，可是等曹记英去了医院之后，医院却一次次地推诿。
于是，从2009年8月至今，曹记英在石家庄肾病医院、石家庄市药监局、河北省药监局乃至国家药监局四处上访、投诉、反映。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她才发现石家庄肾病医院给儿子用的药，没有名称、没有批号、没有生产地址、没有生产日期，也没有注意事项和不良反应警告。
多年的上访，让曹记英学习了许多药品管理的法律法规。“石家庄肾病医院的这种行为属于制售假药，是违法的。但是石家庄市药监局明明知道却不管不问，还任由医院胡作非为。”曹记英哭着告诉记者，2010年5月20日下午，就是在石家庄市药监局楼道里当着药监官员的面，石家庄肾病医院的办公室负责人刘某推搡殴打了她，并扬言出门掐死她。无奈之下，她只得报警。
对此，当时在场的石家庄市药监局稽查处一位副处长告诉记者：“只是简单推了一把，踢了一脚。”而在石家庄青园街派出所出具的证明中明确记录：石家庄肾病医院办公室主任刘某与曹记英发生肢体冲突。
花十万块钱做了医院的临床“试验品”
7月14日，健康时报记者前往石家庄市药监局采访，据稽查处一位副处长介绍，曹记英所反映的石家庄肾病医院的“5中药”真正的名称应该是“肾衰外敷散”。在2008年4月29日经河北省药监局批准作为医疗机构制剂开始临床研究，批件号为：2008L0026。
根据该副处长同时提供的河北省药监局注册批件证实：在两年之后的2010年10月14日，“肾衰外敷散”才获得河北省药监局的院内制剂注册批件，批件号为2010S0006。
由此可知，2009年曹记英带着儿子在医院治疗期间，医院使用的“5中药”，其实是作为临床试验开展的，但据曹记英讲，整个治疗过程中没有任何一名医护人员告知她。在曹记英给记者提供的一份费用清单上，这种250g一服的“5中药”价格是525元，每日清单只要使用了“5中药”，收费都超过了3000元，最多的一天是在2009年7月16日，花费是4573.56元。
曹记英曾提供给记者一份有医院工作人员署名的邮单，上面注明的邮寄物品是“高级药”。对此，这位副处长予以确认。但对院内制剂销售院外明显违规的问题，该副处长只是说，医院可能是考虑到患者家庭困难。
药监局对医院讳莫如深的处罚
“我们接到举报之后，也进行了详细的调查。曾经在2010年4月至5月间对该医院进行了四次抽检。但是曹记英反映的‘5中药’我们一直没有找到，取证比较困难。”副处长说。
石家庄市药监局没有找到“5中药”，但是他们的下属单位，石家庄鹿泉市(县级市)药监局的工作人员却在一家名叫神通药业制药厂中发现了这种“5中药”。在河北电视台农民频道2010年5月的一条新闻报道称，因群众举报被停产的神通药业依然在生产，而且生产的一种肾脏渗透液产品属于“三无产品”。
巧合的是，这种透析液的包装袋上印的地址为：石家庄市飞翼路5号，包装袋上印的电话为：8009111789，正是石家庄肾病医院的地址和热线电话；包装袋上的药品批号为：2008L0026，和肾衰外敷散的临床试剂批号一样。
据副处长介绍，药监局曾经在2010年处罚过石家庄肾病医院。但对于处罚的理由和罚单内容讳莫如深，他一直极力否认和曹记英反映的问题有关。而处罚时间，恰巧就是曹记英向石家庄市药监局反映之后，该局对石家庄肾病医院四次突击抽检期间。
但是为什么处罚石家庄肾病医院，副处长称要请示局领导同意才能告诉记者。记者向他了解其他关于石家庄肾病医院的投诉举报。他告诉记者有过一两次投诉，但因为药监局搬家，原始档案记录很难找到，所以不能提供。记者最后提出的几个关于石家庄肾病医院的问题，均被他以不是采访提纲中涉及的内容为由拒绝回答。
采访至今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了，尽管给药监局和医院都留有采访提纲和联系电话，都说请示领导后答复。可是直到记者截稿时，仍未收到石家庄市药监局和石家庄肾病医院的任何回复。
10月10日，健康时报记者联系曹记英，这个令人动容的母亲正带着儿子在山东齐鲁医院看病。“不知道能支撑到哪一天，能借点钱就带着儿子看病，治一天是一天吧……”从电话那头的叹息声里，听得出来曹记英依然是满腹的无奈。
曹记英几年的奔波结局会如何？对石家庄市药监局和石家庄肾病医院极力回避的问题，健康时报将继续关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