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撞”骗保已成业内公开秘密
本报记者丁国锋
本报见习记者马超
本报通讯员张新伟芮东升
近年来，随着人们生活质量的提高，很多人加入了有车一族的行列。私家车主们总会碰到汽车的事故、维修等问题，为车辆保险自然必不可少。有的事故、维修可以通过保险公司理赔解决，有的却要车主自掏腰包。据业内人士透露，这中间悄然出现“代撞”行业，可以让车主不用花钱解决问题，也可以让汽修厂从中大捞一笔，这在业内已是公开的秘密，制造事故骗保成为汽修厂的“生财之道”。
近日，江苏省常州市公安局新北分局西夏墅派出所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就成功破获伪造现场骗取保险案件100余起，抓获涉案嫌疑人130人，移送起诉95人，涉案金额1300余万元。据西夏墅派出所副所长韩常杰介绍，案情触目惊心，诈骗手段花样百出，令人深思。
一起案件牵出百起千万大案
2012年7月1日上午，西夏墅派出所接到一家保险公司报案称：2012年5月12日，李某驾驶的奥德赛轿车(车主为陆某)在梅林村委戴家附近撞树，向该公司理赔58000元，公司经过查看现场照片，认为存在骗保行为。
接到报案后，派出所随即组织民警围绕“车辆”和“现场”调查取证，通过查看现场照片及事故分检照片，车辆撞击位置、现场刹车痕迹等情况存在疑点，伪造嫌疑较大。随即传唤李某。
经审查，李某如实交代了其伙同郑某(车主陆某驾驶员)及张某、阮某(系常州江南汽修厂合伙人)故意制造事故现场骗保的犯罪事实。由此牵出帮助车主伪造事故现场的江南汽修厂。
经过对张某、阮某审查，两人又如实交代了自2011年至今故意制造事故现场向保险公司骗保二十余起，骗得赔款180余万元的犯罪事实。张某同时提供了和庆华夏汽车俱乐部和长丰汽修厂存在类似骗保情况的线索。由此牵出涉案金额达1300余万元的100余起伪造现场骗取保险系列案件。
作案手法花样百出却有规可循
西夏墅派出所办案民警在对这100余起汽车骗保案件梳理发现，汽修厂为了牟取不法利益，采取各种手段骗取保险赔偿，可谓五花八门。首当其冲的，便是“代撞”。
“代撞”的主要手法是，车辆先前存在故障或问题，利用报废车辆或者将报废零件安装到车上，在相近部位人为制造假事故现场。没有投保的车辆发生单方事故后，则用别的已投保车辆故意制造双方事故，利用已投保车辆负全责来进行骗保。
“假事故的制造者不是车主，而是汽修厂的人。他们开着车主的车子去撞，撞完以后由车主打电话给保险公司报案。5月12日的那起假事故，就是江南汽修厂的合伙人张某开着奥德赛轿车去的。”韩常杰说。
“我一般会在晚上把车子开到乡下去撞，主要会撞树或者电线杆，撞的时候一般会撞到车头正中间，因为车头上之前的东西比较多，这样索赔的金额就会大。”被取保候审的江南汽修厂合伙人张某告诉记者。“车主没有撞车经验不会撞，也不敢撞，所以就由我代撞。”
除了“代撞”以外，一些汽修厂利用保险公司定损员经验不足、不会自行拆估的机会，将坏零件换上事故车，或者维修中以次充好，向保险公司索要高额保险赔偿金，赚取差价。还有在事故发生后，隐瞒无证驾驶或者酒后驾驶等情况，找人顶替驾驶员骗保。
也有些汽修人员或者消费者通过熟人找一些汽修厂开汽修发票，或者直接购买假发票，夸大损失，提高维修金额，然后到保险公司骗保。
办案民警发现，骗保案件一般有四大特点，车辆一般为使用时间较长，存在故障，或者一年内多次出险的车；案发现场通常认定为单方事故，没有第三方，且发生在晚上的居多，车辆撞向电线杆、树木、水泥墩等物；驾驶员通常非车主，与车主无关系，当事人通常都不报警，直接打电话给保险公司索赔；汽修厂负责维修，而不是到维修金额较高的正规4S店。
一起事故四方“受益”形成产业链
当车子发生事故或需要维修而不在保险范围内时，汽修厂往往以车主不懂修理为由要价较高，而车主往往不愿意任其宰割。汽修厂正是利用了车主的这种心态，唆使其制造单方事故理赔从而由保险公司买单。
“一般车主到我这里来修车，都不想自己出钱。那我们就要帮他们想办法，这个办法就是制造单方事故。事故发生后，由车主打电话给保险公司报案理赔。保险公司把钱打到车主的银行卡上后，我们拿着银行卡把钱取出来。把车子修好归还车主就可以了。”张某说。
“除去修车的成本，还有就是要适当的给定损员一点好处，让他们在定损的时候能够把金额定高一点。反正赔偿款是公司出，一般定损员都是比较乐意的。”张某说，“还有一个成本，就是给中介人理赔金额10%的中介费。剩下的钱就是我赚的了。”
据了解，中介人就是介绍车主到汽修厂修车的人。如果不给中介费，中介人就会把车主介绍到其他的汽修厂去。“现在汽修行业竞争很激烈，常州大大小小的汽修厂有几千家，你不给中介费，人家就把车主带到别处去修。10%是我们的行规。”张某说。
就这样，一起单方事故，形成了车主不需要花钱就可以把车修好，定损员可以拿点小好处，中介人可以得到中介费，汽修厂可以赚到修车费的产业链。据张某介绍，案发的那起理赔金额的58000元的事故，除掉所有成本，他赚了1万多元。
据办案民警介绍，“代撞”除了可以帮助车主免费修车外，还被一些不法分子用来逃避责任或牟利。在查获一起酒驾顶包案中，驾驶员酒驾发生事故后逃逸，找来他人顶替驾驶员，不仅逃避了法律责任，还骗取保费54万余元。
“还有一起二手车买卖的，犯罪嫌疑人买了一辆真正出了交通事故的车，进行简单修理后，又人为制造了一起大的假事故，骗了14万余元保费后，又将车卖掉了。”韩常杰告诉记者。
此外，还有一种情形，即车子保险已到期但发生交通事故后，车主不是先报案，而是先续保，过段时间以后再报案进行索赔。
被处理案件或仅为冰山一角
据韩常杰介绍，此次打击伪造现场骗取保险案件对很多不法分子形成了震慑作用。“据我们调查了解，在打击的过程中，常州4家较大的保险公司都出现了同一种前所未有的情况，有不少申报理赔的车主主动要求放弃索赔。这说明效果还是很明显。”
这一点在常州某保险公司理赔部负责人仝某那里得到了证实。“有一个车主，我们公司赔付了近4万元，所有程序都已走完，当要把钱打到他银行卡上时，他主动打电话到我们公司，说放弃索赔了，钱不要了。”
常州市新北区人民检察院承办检察官沈安琪告诉记者：“我们通过审查了解到，几乎所有的汽修厂都存在伪造现场骗取保险这种情况。只是有的作案较多，有的较少。”
“我可以说，现在常州几千家汽修厂几乎都在这么干，不这么干没生意啊，赚不到钱。”张某告诉记者。
而记者了解到，除常州以外，在江苏的南京、苏州、无锡等地，也都有类似案件发生。据不完全统计，2008年到2011年间，江苏发现保险欺诈案件70余件，涉案金额超亿元。最大一起诈骗案涉及18家保险公司，保额达上千万元。近日，在北京、上海、深圳等地，也都有骗保案件被媒体曝出。
业内人士称打击骗保困难多
汽车保险诈骗如此猖獗，给保险公司造成了如此巨大的经济损失，为什么不能全面有效的进行打击处理呢？
从事保险行业十余年的常州某保险公司理赔部负责人仝某表示，从目前来看，很难进行全面有效的打击处理。首先，高利润驱使汽修厂笼络、引诱车主伪造事故现场，而车主多因贪小便宜，与汽修厂之间形成了一个利益同盟。
而且，汽修厂往往比较嚣张，他们伪造了事故现场后，定损员在定损的时候，如果定的标准不高或者对现场有疑问，有些汽修厂会威胁定损员，更有甚者到公司闹事。
“当然，保险公司的一些员工素质比较差，比如一些定损员，拿了汽修厂的好处以后，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仝某说。
其次，骗保未遂基本上没有违法代价。“就像这次我讲的那个赔付近4万元而放弃索赔的例子，目前没有办法拿他怎么样。”
第三，保险公司对预防和打击骗保案件没有任何的奖励机制和措施，从而导致公司员工没有动力去主动与骗保案件作斗争。“我曾经有一次成功预防了两起骗保案件，为公司挽回损失140万元，但公司没有任何的奖励和表扬。”
第四，保险公司的考核机制不完善。理赔金额的多少不会影响到公司领导的任职和薪酬，如果公司亏损比较严重，明年上调保费收取幅度即可。
“保险是一种精巧的机制，通过计算偶然发生的风险概率对风险进行预测和管理，而汽车保险诈骗行为把偶然发生的风险变为人为必然发生的风险，破坏了保险的精密计算，使保险的风险分摊机制受到破坏，从而破坏了保险业的运行机制，并且将风险转嫁到了诚信投保的广大私家车主身上，使他们成为最终的受害者。”仝某说。
而派出所办案民警则表示，对不法汽修厂的整治主要在运管部门和工商部门。但从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整治不法汽修厂难度很大。“我那个汽修厂属于挂靠在江南汽修厂名下，没有任何有关手续。由于我们修车的场地与江南汽修厂的修车场地在一起，很难分辨出我们是不是真正的江南汽修厂的人。”张某说。
本报常州(江苏)9月16日电
